澳门博彩业自回归后的蓬勃发展证明，特区政府在经营澳门问题上非常成功，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是我们也看到，新开张的博彩业赌场都集中在新口岸区域，已成为澳门城市规划和建设中引人注目的突出问题。

现代城市设计专家一直很注意研究这类城市建设思路。如欧洲科学院院士、法国著名建筑史家安特·格利博达就曾针对欧洲一些城市规划失败的教训指出：要尽量避免在城市密集地和中心区建大体量的建筑物；要避免交通过分拥挤，要合理分配城市的道路资源；要防止城市整体生活质素的下降。因此，在人口密集、建筑密度如此之高的澳门半岛上，大批量建设新建筑物，对澳门城市未来的影响如何，已成为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

猪笼草战略与澳门三次产业定位转变

在城市规划中，如何处理新的大型建筑物和赌场问题，同如何看待澳门未来的城市定位密切相关。

综观澳门自开埠以来的城市产业定位，我们发现，澳门实际上经历了三次主要的产业大转型：第一次是1557年到1640年间，是澳门进行东西之间贸易的高峰时期。澳门第二个城市产业定位转型时期，是指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中后期，在列强竞争和随后的香港开埠的情况下，鸦片走私贸易和苦力贸易曾成为澳门政府主要的税收来源。几乎在此同期，赌博业也在澳门出现，1847年澳葡当局宣布赌博合法化；1870年开始赌博业的产业化运作。自19世纪下半叶鸦片贸易和苦力贸易衰落开始，澳门基本上进入第三次产业转型，这就是以博彩业为澳门经济发展的主要驱动力量的时期。在随后的1934年，博彩业出现第二次大飞跃，博彩业有了专利权；1961年葡澳政府承认澳门为旅游区和博彩合法化地区，澳门城市产业实现第三次彻底的定位转变。

研究三次定位的转变，我们发现有如下特点：第一，澳门的利益来源，主要是在东西方以及澳门周边的区域中寻找巨大的地区利益落差点，并力图通过澳门实现之。如早期东西方之间诱人的货物价差、鸦片走私贸易和苦力贸易以及赌博业的超额利润，都有暴利性质。这是由澳门的政策环境和地理位置决定的，澳门是一个没有可利用的自然资源的孤岛，它只有在周边林立的国家之间寻找商机，才能够生存。所以，在第一次产业定位中，澳门把握了东西方之间强大的利益落差，把中国货物运往马来西亚、印度、日本、里斯本和欧洲等城市赚取高达150%-200%以上的利润；当时中国又有强大的白银收购能力，葡萄牙人将日本、墨西哥的白银大量贩往中国，以实现超额的利润。第二次产业定位尽管带有资本主义贸易的原罪，但也是具有超额利润的，鸦片贸易和苦力贸易使澳门曾经一度非常兴旺。自19世纪下半叶开始，博彩业也为澳门带来了超额利润，并成为政府税收的支柱。

从这三次定位的转变来看，澳门是一个充满冒险和商业精神的地方。尽管在过去的年代带有资本主义的原罪性质，但从商业运作上讲，这正是澳门在夹缝中求生存的策略。可以预料，未来的澳门在寻求周边区域强大的利益落差，不屈不挠实行经济繁荣的基本性格是不会变的，可以说这就是澳门的城市性格。澳门，是一个世界上少有的、从存在的第一天起就相信奇迹与机遇的城市。

但是应该注意到，从19世纪下半叶到目前为止的博彩业的兴盛，同历史上另外两次产业转型有根本的区别。前二次的产业运作方式，基本上是澳门的商人走出去的形式。而第三次产业运作方式，我称之为是一种“猪笼草式”的城市经营战略。

猪笼草是澳门的一种奇特植物，曾经引起早期欧洲旅游家的强烈兴趣。它的形状像一个小小的笼子，如果昆虫爬进去，它就会轻轻的合上。澳门目前博彩业作为主产业的经营方式，是从过去的行商转为坐商，也就是希望旅游者把澳门当成旅游目的地，送钱过来消费。这样，从城市建设意义上讲，澳门就要变成一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旅游目的地，否则将面临挑战。

澳门城市命定要应对挑战

历史已经反复证明，澳门城市由于追求的是高额利润，因此有非常大的不稳定性，并必定会遇到强有手的竞争对手。

在第一次澳门蓬勃发展的贸易时期，就遭到荷兰人和英国人的嫉妒。荷兰人曾于1601年和1622年两次派舰队进攻澳门。1640年6月荷兰人占领了马六甲，垄断了在东南亚的贸易，使澳门进入经济大衰退期。在第二次产业转型中，英国人于1801年和1808年也两次进攻澳门，随后在鸦片贸易中同葡萄牙人展开竞争。后来为了争夺中国市场，英国人于1820年前后在黄埔和伶仃洋形成鸦片走私中心；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以后，英国人在香港建立了根据地，这就使得海外贸易和鸦片走私的中心全部转入香港，使澳门经济大为衰退。这两次产业的转变都开始于葡萄牙人发掘的巨额商机，终结于外来竞争和政策环境的转变。

在目前博彩业经营中，澳门也同样面临周边国家和地区的竞争。首先，泛博彩业的发展已经是一个世界潮流。内华达州让赌博合法化后建立拉斯维加斯到现在，美国已经有40多个州博彩合法化了。东南亚目前也存在泛博彩业合法化的趋势，香港的赛马、足彩以及马来西亚、台湾、朝鲜、日本等地泛博彩业的发展，中国大陆体育彩票的兴盛、地下赌博业的出现，对澳门的博彩业正形成竞争态势。事实上，澳门目前对外资开放赌牌，借自由行扩大内地市场，也可能是挖掘博彩业最后潜力的一种策略。

在博彩业发展的产业定位意义上看待澳门未来的城市规划，如果要拥有更强大的竞争力，澳门别无选择，只有尽快发展为一个宜人的旅游目的地，澳门的城市规划大计应与产业定位一致，这是发展“猪笼草式”城市经营战略的要求。

因此，用泛旅游区规划原则指导澳门城市规划，应是澳门城市规划的第一要义。

用泛旅游区规划原则指导澳门城市建设

澳门已经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半岛的交通压力不堪重负，城市建筑体量过大，山海环境的景观意义越来越弱，已是影响澳门旅游环境的老问题。从旅游地规划意义上看，澳门应该借助目前兴旺繁荣的势头，扩大整体商业服务区域，策略性发展离岛，拉大澳门城市的整体尺度，复原城市本身的山海景观，保证怡人的建筑尺度和舒适的空间感，恢复老城区中世纪城市的魅力。

如赌场建筑是澳门城市发展的驱动性引擎，应该将一些项目放在氹仔、路环离岛地区，拉大城市的尺度，不要全部扎堆在新口岸地区。为离岛建设引入城市发展的驱动性项目，是澳门城市经营的战略选择，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拉斯维加斯尚可以在沙漠地带建设成为美丽的城市，氹仔、路环已经有相当的基础，通过相应的政策引导和规划，完全可以成为新的商业服务旺地。可以设想，如引入类似于迪拜的七星级酒店这样的海上项目，使得离岛变成一个全球极品生活的国际社区，可以为未来的澳门建立更有竞争能力的环境。

作为泛旅游区规划设计，要强调对老城区的保护。我主张在老城区使用腾笼换鸟的政策，把历史文化区域占据重要位置的民房置换出来进行旅游改造，尽量把建筑的密度降下来，保持传统街区的风味，内城主要建成一个步行尺度的传统风味旅游区。

应该注意整个城市的景观，尤其是城市整体意象的控制。澳门传统的城市意象，是由各致高点上的教堂和路面葡国石和南欧风格的建筑物组成的。在氹仔、路环新区的建设中应该从大尺度上一开始就控制好建筑物的整体城市意象。

驱动性项目的引入和建设是成败的关键。结合世界经济发展的趋势和澳门城市定位的特点，氹仔、路环新区建成一个具有极品生活趣味的国际社区，是比较有前途的。要考虑利用海洋资源发展休闲、会展、娱乐、运动项目，打造真正有吸引力的海上都市。

澳门的博彩业兴旺发达，亦喜亦忧。喜的是它给澳门带来了一次发展机遇，忧的是它对城市定位和规划的可持续发展性颇具挑战性。澳门必须有一个具前瞻性的回答。否则当再过若干年，回头看现在的新口岸区域，因为建筑密度过高、交通拥挤而仿佛如目前内港的景观，那么澳门的旅游吸引力和城市竞争力就大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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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10月17日《澳门日报》刊载的本文（扫描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