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傩。
怎么念？
滩？难？淮？
中国字总是很难，不过不要放弃。这个字的正确念法是nuó，譬如傩戏。沿着这个词提示的小径走下去——前面有个桃花源。
揭开这个词的秘密，背后是黔东北、湘西一片瑰丽诡异的风景，苗族、土家族等多民族千百年心灵的歌咏和奇特的舞步。
我们这一次，便背着对这个词的好奇和向往走进了贵州最神奇的灵山——梵净山。
然而，这座山的历史，却是苗族这个不断失败的民族的总记录。
一个流行的说法是，苗族自蚩尤与黄帝大战时即已大败。而后历代自黄河流域退守长江流域，又沿武陵山脉继续南逃，沿沅水、酉水一直逃到贵州最偏僻的夜郎帝国。据说南长城正是曾经对付苗族的遗物。
但这个失败的民族并不颓废，仍有着非同寻常的骄傲性格。
那就是复仇。
复仇已经成为民族情结，是一种生命抗争的意志和自我肯定。
为了复仇可以吃任何苦。
据说苗族人会将两岁大的男孩绑在椅子上，用大山的尖刺像做鞋底一样，刺穿年幼的脚板，然后用桐油搓脚；凡此反复三次，直到脚板结成厚厚的茧，能走所有的路，在任何大山都能健步如飞时，复仇的准备便完成了。
然后，便要射出复仇之箭。
但是，在这次行程中，被我们称为“中国海明威”的贵州作家吴恩泽感叹：这种复仇并没有带来安宁，而是更加猛烈的回击；这就是苗族的历史。不但如此，除了对手以外，面对自然的对抗似乎也毫无胜望，因为舐血的英雄最终没有一人能逃脱时间和大自然规律的宿命，死亡是人的必然。因此，人生从这个意义上说，注定是失败的。
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也是这样揭示了人类面对自然界不可避免的失败命运，问题是，人类面对失败的态度至关重要。
我们在梵净山的云海涛声中谈着这些直抵心门的话题。
“我想我就是这样的苗族人”同行的规划大师孟大强先生激动了：“我五岁离开中国去印度，后辗转在台湾上学，大学毕业后去德国留学。”
认识了孟先生几年了，这是第一次听他讲自己的事。他到了德国的时候手头只有150元钱，要去打工，拼命学习语言，没有钱坐车，便跟着电车跑。三个月便能听懂德语，后来成绩还考了第一。1997年返回中国工作，在中国许多城市留下了他的足迹。如深圳久负盛名的华侨城就是他的手笔。
但孟大强也在他的领域里拼命抗争。他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他对中国那种形式主义的规划——“鬼画”深恶痛绝：“墙上挂挂，不敌领导一句话。”他一直在宣讲“动态规划”的主张，强调交通设计、尺寸和对整体系统的控制与协调，二十五过去了，但在目前的中国，听清了他的声音的人依然不多。
作家吴恩泽也深有同感。他以写作《伤寒》小说闻名于世，他把苗族的历史比喻为伤寒病，冷一阵，热一阵，顽症难除，充满艰辛。他激动地讲着梵净山的故事，以及自己辛酸的奋斗。
事实上，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故事。
苗族故事是人生的一个侧面和缩影，饱含着动问苍天的求索。
是梵净山让我们一吐胸中的块垒，让我体会了一种复归平和的美。梵净山的山顶传达着自然的全本启示录。
于是，在云海飞度、晨光乍现即隐的时分，天风浩荡中，我们目睹了梵净山的神秘法像。
此前我当然知道，这里是所谓的弥勒佛的道场，是辟支佛的光大之地。但老实说，传统的佛学理论已离我们甚远，已有隔膜。
因此，我更相信自己的观察。我惊异的是眼前呈现的奇特的石山景观：在明暗的云霞之中，肖似老僧座禅，平和呈祥。山顶群石，恰似一群伟大的哲学家在开始一场庄严的辩论。
正所谓：炉香乍热，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
不知道是否就是佛家的开悟？此刻我便明白了，为什么屡败屡战的苗族最后选择了梵净山？因为这里自然显现的神秘佛性，以博大而平和的爱接纳了这个失败的民族。人们在自然平和中终于找到了安宁。
梵净山是属于在俗世中苦难挣扎的人们的。
是的，圣山无语，只有安详。但走过后便知道，这种安静却好过世上所有喧嚣语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