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华大学房地产总裁班讲课时,我常常讲:出国就是生产力。学员们便大笑、鼓掌。我说,这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在这个日益市场化的世界里,决策者的广阔视野已经成为一种稀缺资源,人的视野由此演变为一种与物质性能量相当的竞争力。而旅行是扩大人类地理经验的主要手段,是建立广阔视野的最重要方法。
远方总是充满了神奇与希望,这也许是鼓励人们旅行的主要原因。地球就是在历代的旅行家脚下,一点点变小的。马可·波罗的游记、圣方济戈·萨勿略的东方之行,使得东西方之间的距离变得可以理解和量度,尽管那遥远的旅程往往要以十年、二十年来计算;而明代徐霞客等人的游历,也勾画出中国山山水水内在的脉络和结构,这种旅行使得人们对脚下的大地具有了一种宏观的理性认识。不过,同现代旅行者不同的是,历史上的旅行者没有时差概念,他们是慢速旅行者,很难从旅行中体会太阳和地球自转的关系。现代旅行者通过飞机旅行,已能够追赶太阳的步伐,体会区域时差,这正是现代高速旅行的不同特点。
时差体验可以看成是一个人参与全球化的深度。就去年我自己的旅行来看,我的飞行纪录已经有几十次之多,基本上是每星期一个来回。免不了既要在飞机上经历长长的白天,也要度过漫长的黑夜。所以有人总结我们的生活方式为:全球旅行、全国上班、飞机办公;这也许是中国融入世界的一个小小例证。
就目前的日常生活来说,我的工作主要是对各种土地进行规划,这个工作需要一种职业化的观察大地的方式,这些方式最主要的是鸟瞰。我们经常处理的土地包括城市和乡村,既有广袤的农田,又有大片的森林,既有复杂的城市,也有美丽的海岸线,而这些千差万别的土地,哪怕是对它的结构进行粗略的理解,也需要深厚的历史、文化和地理学知识。
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有其独特的精神气质的;有时候这种场地的精神显而易见、扑面而来,如巴黎;有时候我们很难在走马观花的瞬间,把握哪怕一个地方最起码的特征,如中国辽阔又非常相似的乡村景观,潜心研究和体悟成了必不可少的功课;旅行使我深有所感,理解复杂的土地特质,实际上是理解人的历史,这需要有阅历、视野和知识,尤其需要一种敬畏、谦逊与客观的态度。由此我始终觉得地理学是人类知识的书架,无任多么深奥的人类知识,最后总要归结到具体的地点和人物,否则就缺乏根基。
阅读土地当然需要一个包含多个学科知识的认知结构,一个对全球发展史的知识背景,但多年的专业经验也使我形成了一种认知模式:这就是从自然和人文两个方面入手认识陌生的地方。在自然因素方面,理解场地独特性的关键指标是纬度、海拔和降雨量;在人文方面,耕作方式、人种变迁、生活方式等本土秘史则是理解环境与景观的要素。土地景观的形成,就是这些自然和人文因素复杂交互作用的结果。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是不断拓展自己的视野疆域。马可·波罗时代的人们幻想东方遍地是黄金和玛瑙;我家的小小旅行家严思柔因为看过一本有关埃及的危言耸听的书,坚信埃及的木乃伊非常可怕,坚决不敢去埃及旅游;这一切都将在旅行者的足下不攻自破。以旅行积累视野经验,不仅是一种职业性问题解决模式,也是摆脱固有基本价值观的方法论。旅行是我的终身的修炼课程,我从这里感受了不同国家的文化,中国大地不同地区的地方精神,遭遇了种种不平凡的人和事,也让我形成了一种世界观,我称之为三真理念,这就是研究真问题、调查事件真相、说出真实想法。
旅行也常常是沉闷而令人疲惫的,我把它变得有趣的方式就是写作。在这本书里记录的,有的是一闪而过的思绪,有的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法。在万米高空,白云之上,有的时候我们什么都看不到,这个时候,我们反而有机会回到内心,回到一种哲学思维状态。所以我常想,万里高空其实是一个充满灵性的道场。
飞行给了我阅读大地不同的视角。地球上原本陌生和毫不相干的地方变得相互关联,不同的文化之间也有了深层比较的可能性。而我的旅行方式正在训练一种类似鹰的习惯:保持高度,从高处观察,力图从大局上理解事物的结构和把握变化的机会。对于复杂的人生问题,也我常常提醒自己,要学会远离表面的现象,从总体上远观,要学会理解事物的整体结构,这就是结构性思维的含义。人在旅途,飞起来,往下看,不仅是一种个人的生活经验,更是一种人生哲学,它使我们把对视野的追求变成改善决策质量的关键,这就是本书的要旨。